【战疫情】文艺作品选登——短文篇（十一）

本次选登分享全椒作家袁传芳的作品《天价口罩》。

天价口罩

袁传芳

2020年1月21号，即官宣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正式爆出后的第二天，全椒县特教学校的梁建斌老师接到学校通知：通知班级所有孩子做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防控工作，大力普及新冠肺炎防疫知识，要求学生远离传染源，少出门，不聚会，戴口罩，勤洗手，做好自我隔离保护，要相信党和政府，不信谣、不传谣。

老梁当天正好值班，到校长室当面请示后，在班级微信群里艾特了所有孩子家长，转发学校的防控通知。值班结束后，他戴上黑绒帽蓝口罩骑着小电驴钻入清源路人群里，妻子在那里开了个小书店，这几天热卖春节饰品，他要去帮忙，顺便提醒妻子也要做好防护措施。清源路是一条新街，店铺林立，平常日子里也是人满为患，这几天正赶上购置年货，小电驴都得推着挤进去。老梁进店时，门口正围着三个靓丽的年轻女孩在问中国结价格。女孩们带着黑色的布织口罩，个个眼睛黑亮。一个女孩跟老梁讨价还价时，摘下口罩露出红唇白肤，妥妥的大美女一枚。美色有赏心悦目之功效，知识分子老梁亦不例外，他笑容可掬地应答她们的问题，憨憨的小眼睛亦一闪一闪地亮。女孩买了中国结后，老梁指了指她脸上的布口罩说：这次病毒传染厉害，你们戴的口罩要按时更换，及时扔掉。女孩哦了一声，笑笑，说声谢谢便走了。妻子在一旁杵了杵他的腰，调侃说：对美女服务这样周到，眼馋人家吧。老梁正儿八经地说：眼馋心不馋。妻子嗔笑说：谁不爱美呀，我也眼馋。夫妻俩对眼哈哈一笑。

天黑的时候，街上人散了一些。老梁点了两份外卖，跟妻子趴在收银台上边吃边聊天。有人进店，问有没有口罩。妻子放下筷子，连说有。问多少钱，妻子说一包十只八块钱。来人掏钱买了十袋，结完账拎着口罩说：还是你家店讲诚信，不像对面的药店，发国难财。正说着，对面药店忽然就喧嚣起来，买口罩的和卖口罩的吵起来了。老梁夫妻俩吃完盒饭，药店的争吵还未结束。老梁头戴绒帽脸上口罩拉到眼睑下，像个长胖的奥特曼两手揣口袋，站在药店门口望热闹。一个中年男人正端着手机边录像边大声斥责店员：平时七八块现在卖五六十，你们胆子真大，想怎么涨就怎么涨！女店员辩解说：我们老板通知的，做生意谁不想赚钱啊！男人声音越发气愤激昂：把你们老板喊来，谁给他的胆如此涨价？法治社会无法无天了！一旁的客户纷纷给他帮腔，两个店员理亏心虚，跑一边假装理货，不敢再搭理他。他朝一旁的顾客挥手说：你们打市长热线，投诉他们卖天价口罩，发国难财。围观的顾客应和说对，投诉他们，无良黑心药店……

老梁听了一会儿又揣手回到自家店里，妻子把手机递给他：不仅药店涨价了，你看网上的口罩也都疯涨了，你看这家店，原来三块钱一只，现在涨到三十，没涨价的都说没货了，估计都在网下天价卖呢。老梁瞅了瞅手机上的口罩，问：店里还有多少口罩？妻子说仓库里还有，好像有一百多包吧。老梁又说：咱们的口罩不涨价，而且要限购，一个人最多只给买两包。妻子白他一眼说：就你觉悟高，搞得我好没素质一样。老梁挠挠后脑勺在口罩下歪嘴皮皮地笑。

晚上八点多，天忽然下起雨，细细地斜斜地飞，在街灯下飘成朦胧的毛雾。寒雨撵走了置办年货的人，老梁坐在椅子上，两眼陷在手机里。昨天还少有的有关疫情的自媒体信息，经过一夜一天的发酵，忽然就膨胀得满屏都是。官宣说这次疫情人传人，呼吁民众做好自我防范，又说带口罩和不聚会是隔断传染源的最好方法，口罩防疫作用一出来，微信里就有人发出打油诗。老梁盘算了一下：中国有14亿人，按照一半人来算，一人一天一个口罩，全中国一天就得7亿。按照官方通告和权威人士预测，疫情观察和潜伏期要两周左右，口罩就得要98亿只。又赶上春节，所有的工厂都放假停产，临时召集员工回厂加班加点，一时半刻也难以满足如此大的需求。何况如今信息四通八达无处不飞，谣言和真想扑朔迷离不辨雌雄，乱飞的信息引起恐慌，继而引起全国人哄抢口罩，缺货断供在所难免，涨价亦是意料之中的事。都说重大灾难是一面照妖镜，此刻的中国，有人在卖天价口罩，也有人在捐款捐物；有人在造谣惑乱，也有人在追踪病毒之源；有人在逃避职责，也有人在坚守岗位救死扶伤……

老梁浏览完朋友圈，给生活在农村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说后天不回去上坟了，让他们少出门，少聚会，不要和外出回村的人接触。年逾古稀的老老梁大剌剌地说：大惊小怪，我就不相信聚个会聊个天就能得病。再说过年了，哪有过年不拜年的道理？不说了，你三叔喊我去打牌呢。

老梁无奈地笑笑，放下手机，眼睛盯着门外的细雨发了一会儿呆。你看这篇文章《向逆行者致敬》，普通的人都在躲避传染病源，这些医生却不顾自身安危主动请缨赶往传染地，他们真是英雄！妻子边看手机边发感慨。妻子的话让他想起网络上的一句流行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心里不由翻腾起来，大疫当前，自己不是医生，啥忙也帮不了……隔壁药店依旧在喧嚣，老梁盯着盒子里的口罩，心忽然动了一下：虽然做不了逆行者，但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位抱薪者。他觉得自己有事能做！自己有事要做！这种感觉一冒出来，老梁的嘴角就在口罩里上扬起来。但他一时又不能十分确定具体要怎么做，于是又把目光移到门外细雨中。

“天价口罩，真他妈地黑心了！”又有人骂着从对面的药店走出来。

我后天要回去上坟。老梁收回目光。

你刚不是说不回去了吗？妻子问。

要回去，你给我收拾三十包口罩，我明天带回村去，我们也搞个“天价口罩”活动。

什么意思？妻子不解地望望他。

他接着说：这次疫情很严重，报道上说老年人抵抗力差，最容易传染到这个病。我了解农村的老年人，他们思想固化，不了解也不相信疫情的传染危害性，他们是典型的经验主义者，他们没有戴口罩的习惯，甚至是看不惯别人戴口罩。而且，一到过年，他们会按照习俗挨家挨户串门拜年，从年初二开始，亲戚们聚在一起喝酒、玩牌，对于传染病来说，这种聚会最危险。我想明天就着上坟的机会回村给他们普及一下疫情的严重性和预防措施，从我爸开始，我要说服村里的老人们春节不要聚会，不要拜年，顺便给他们免费发口罩，督促他们做好自我防护。你说，这样的爱心口罩，算不算天价？

妻子说：好你个梁大头，我举双手支持你！

腊月二十九一早，老梁开车朝老家驶去，途径某个小镇，聚在街道两边买年货的人几乎堵塞了大马路。有人在试放爆竹，噼噼啪啪地燃起白色烟雾。老梁穿过烟雾看见许多人都没有戴口罩。相比起县城，小镇上的人对疫情的反应似乎迟钝一些。老梁蹙了蹙眉头，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上完坟，亲戚们聚在老梁的父亲家里，抽烟闲谈，等着中午的酒宴开席。除了老梁和他两个读大学的子侄，没有人戴口罩，让武汉成为危城、让全国陷入险情的新冠肺炎在老家这个农村，好像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事。老梁从车厢里搬出口罩，清了清嗓子，说要给大家发福利。大家伸颈看他取出口罩后，发出善意的哄笑。老梁也笑，肥肥的腮帮子把他的小眼小嘴巴笑得挤在一起。

现在就用啊，每人先发一只，我教你们怎样用。他发动自己的侄子，两人一起发口罩。大舅哥接过口罩随手塞进褂兜里，大伯干脆连手也不伸——拒绝使用。

这次的传染病人传人，就是老辈们说的“发人瘟”，一传就一村人……老梁话说到一半，大舅哥翻眼不屑地说：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还信这个，传染上这个肺炎，就像中彩票一样，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我信你还不如去买彩票呢。他大伯说：戴什么口罩？出洋相！我都快八十岁了，半截（身体）在土里，怕什么死啊。

老梁笑笑，不直接反驳他们。他举着手机翻官宣给他们看，他说古道今举一反三，他说病痛算亲情账，说利弊算经济账。都是亲人，他的舌灿若莲加上语重心长很快有了效果。大舅哥默默戴起口罩，大伯主动领了一包。父亲说：你多丢一些在家里，我下午抽空送给隔壁邻居。回县城的路上，他沿途给熟人们又散发了一些口罩，顺便又宣传了一下新冠病毒的预防。

傍晚时分，从农村归来的老梁在几个微信群发出消息：我家书店还有几十包一次性口罩，凡是必须要出入公共场合急需要口罩的，请携带身份证来，只送不卖，一人限领一包（10只），手机号XXXXXXX。

怕人找不到地址，老梁又发了书店的定位。发出定位后的老梁看着马路对面的药店，笑眯眯地对妻子说：我这是“无价”口罩，哼！让他们看看，谁比谁更“天价”！

大年三十（24号），椒城人收到政府倡议：出门戴口罩，进门勤洗手，今年不拜年，不聚会，做好自我隔离，才是对亲人最好的祝福。大年初二（27号），县人民医院发出有关医用口罩和防护服等募捐倡议……新冠肺炎肆虐之季，县政府迅速启动预警机制，政府各职能部门层层落实防疫措施；县医院迅速成立发热门诊及预检分诊处，及时留观并确认收诊一名新冠病毒患者；各大商场员工戴口罩坚持上班，以保障蔬菜和民生用品供应；各小区保安戴口罩坚守岗位保障全县安保；各小区各村镇人员响应政府倡议，做到春节不串门不拜年不聚会……椒陵人与全中国同呼吸共命运，坚守阵地共抗病毒。

从21号至29号，包括学校的老师和孩子们在内，老梁无偿散发口罩一千多只，并率先为村民宣传口罩使用和防疫知识。在这个阴冷的大疫之年，平凡的特校教师老梁，默默地温暖了许多人，亦为椒陵久霾的天空点起一抹亮色。

微信群里，有人向老梁道谢，也有不少人真诚地赞扬老梁的大爱精神，老梁的小心脏被这些美丽的小浪花冲击得扑棱扑棱地跳，他看着大家的赞扬咧嘴傻傻地笑，哒哒哒回了几个字：勿以善小而不为，何足挂齿？

有人不依不饶地问：老梁你一定经常学雷锋做好事吧！说出来让大家学习学习。老梁想了想，认真回复：我这几年在特教学校工作，目睹老校长及职工们对残疾孩子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奉献，我深有感触。近朱者赤，这次捐送口罩，我估计是被老校长和同事们同化了吧。平时见多了苦难和爱，对生活多了几分柔软和希望，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互相帮助，做好日常防范，我们一定能战胜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