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大“艾”

贾鸿彬，笔名白希。现任滁州市文联二级调研员。曾在《青年文学》《中国作家》《清明》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多部（篇），出版过长篇小说《陈其美》《上海教父》，长篇纪实文学《开国大镇反》《小岗村40年》等10多部，500余万字。多篇（部）作品被《中外书摘》《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报刊选载、连载，多部作品被天津人民广播电台、喜马拉雅等连播。长篇小说《陈其美》（原名《辛亥袅雄》）入选2010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两次荣获安徽省政府社科奖二等奖，并获华东六省文艺图书奖等奖项。系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报告文学家协会副主席、滁州市作家协会主席。

小草大“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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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是我最早记住名字的野草。儿时，每到端午前夕，父亲就会到野外去割一捆子青艾回来，母亲将一束挂在门前，其余部分，奶奶则将其晒干，收藏。收藏的艾草夏夜可以点燃，熏蚊子。最难忘的是母亲生弟弟满月时曾用它来煮水，洗澡。现在想来，艾对于庄户人家，是有重要药用价值的。小时候，却在这方面没有多琢磨。记得它，是因为把它挂在门边时，意味端午将至，可以吃粽子了。

自然界中，艾分布广泛，中国各地及俄罗斯、蒙古、朝鲜、日本等地皆有。其大多生于低海拔至中海拔地区的荒地、路旁、河畔及山坡等地。“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是《诗经·王风·采葛》中的句子，可见华夏祖先，早已就熟悉艾了。《采葛》为民歌，由于没有具体内容，旧说随意性很大。《毛诗序》以为是“惧谗”；朱熹则斥为“淫奔”；吴懋清喻其“蓄养人才”；姚际恒、方玉润等皆说“怀友忆远”。闻一多则主恋歌说，其在《风诗类钞》中云：“采集皆女子事，此所怀者女，则怀之者男”。我从闻先生。

艾全草皆可入药，有温经、去湿、散寒、止血等功效，在历代本草著作中均有记载。《本草纲目》记载：艾以叶入药，性温、味苦、无毒，纯阳之性，通十二经，具回阳、理气血、逐湿寒、止血安胎等功效。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艾叶还是一种广谱抗菌抗病毒的药物，它对好多病毒和细菌都有抑制和杀伤作用，对呼吸系统疾病有一定的防治作用。艾叶烟薰防疫法是一种简便易行的防疫法。艾灸历史悠久，三国时期曹翕撰写的《曹氏灸方》便有记载。现在各地方兴未艾的艾灸馆，依然是对中国古代医疗保健方法的延续。至于洗浴中的草药浴，所用的药物，大多也是艾杆等制成。几年前，友人曾送我一艾灸宝，插上电，贴在身体相关部位，进行热灸，舒筋活络。淡淡艾香中，能很快入睡。

艾香是一种独特的味道，传统糕点制作，加上艾，其芬芳独特。艾的嫩芽及幼苗也可作菜蔬供人食用。

“印纸则桃花欲笑，钤朱而墨韵增辉”，这是书画界对漳州八宝印泥的赞誉。已有三百余年历史的漳州八宝印泥，是中国第二批中华老字号。康熙时，漳州府“丽华斋”业主魏长安精选麝香、珍珠、猴枣、玛瑙、珊瑚、金箔、梅片、琥珀等八种名贵原料，经过研磨成粉，再加陈油、洋红、艾绒，采取精心配料、科学加工等特殊工艺制作成“八宝印泥”。

艾绒之于八宝印泥，是一个“小角色”，虽不在“八宝”之列，但没有它，印泥就没有那独特的气韵。八宝印泥中用的艾绒，是每年端午时节，割取茁壮青艾，取其叶，在烈日下反复晒杵、捶打、粉碎，筛除杂质、粉尘，得到软细如棉状物。艾绒也是制作艾条的原材料，传统的艾灸治疗，就是用艾条燃烧进行的。

这一次关于林长制改革的采访发现，在望江、明光等地，艾草已经成为林草经济中的新兴产业，艾的诸多记忆就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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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艾草市场需求预测及投资前景深度评估报告2023-2030年》显示，近年来，国内艾叶产量持续稳健增长。受市场消费量持续增长影响，国内新鲜艾叶产量从2015年的10.9万吨增长至2022年的24.4万吨，干艾叶产量从2015年的6.5万吨增长至14.6万吨。预计2023年中国新鲜艾叶产量将达到26.4万吨，干艾叶产量将达到15.8万吨，基本能满足市场需求。

2022年中国艾叶市场产值约为8.07亿元，较2021年增长1.09亿元，预计2023年中国艾叶市场规模有望达到9亿元，其中：药用领域1.22亿元，灸用领域6.4亿元，日用品及其他1.38亿元。民众对艾制品的消费需求旺盛，预计未来艾叶市场规模仍会进一步扩大。

现在艾叶价格呈普遍上涨趋势。2015年，中国艾叶平均价格约为4720元/吨，2018年增长至5550元/吨，2019年虽出现小幅下跌，但2020年很快出现回升，2022年中国艾叶平均价格回升至5725元/吨，预计2023年中国艾叶平均价格有望达到5844元/吨。

明光的艾草，就是在这样的市场前提下，开始大规模种植的。

地处江淮分水岭的明光，境内多为丘陵岗地，常年干旱缺水、土壤瘠薄、农作物产量不稳，但这特殊的气候、地形和土壤却与艾草非常投缘。据传，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明光曾有就有用艾草治疗瘟疫的说法，《中药志》、《艾叶》、《中华道地药材》、《嘉山县志》等多本典籍中都有关于明光艾草的记载。

2020年12月8日，明光艾草在北京参加农业农村部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通过评审，成为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产品。

这一年，明光市艾草种植面积达5.8万亩、总产量7.5万吨，艾草产品形成4大系列100多个品种，后来居上，与湖北蕲春、河南南阳两地形成艾草业三足鼎立新格局。

这一年，明光永缘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李纯渠，在自己的御艾谷艾草基地，优选优培，精心培育出了明光1号艾草品种。

李纯渠是土生土长的明光人，系明光市石坝镇供销合作社有限公司主任，全国供销合作社系统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他对艾草情深无限，大半辈子都在研究艾草。明光境内，生长着十多种野生艾草。哪些品种最纯正，艾绒产量高，适合人工大面积种植，就需要比较培养，选优育优。十来年的时间，李纯渠和农科院专家成员一起，经过无数次田间试验，反复提纯改良，精心培育出生长迅速、抗逆性强、叶片大、叶间距离小、出绒率高的优质种苗，命名明光1号。明光1号大大提升了艾草的产量和品质，这个品种长出来的艾草，一棵棵像是亭亭的小松，高度超过李纯渠本身，有2米多。由于品质好，出绒高，客商争相收购。

御艾谷艾草基地是永缘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流转土地1760亩建设的，基地以艾草文化为主题，打造成了艾草文化主题公园。这里也是与安徽农业大学、滁州职业学院医学院合作成立的一个研学体验基地，一边种植艾草，一边从事艾草产业的研制与医学应用研究。它坐落在明光市小横山的南麓，周边是3万多亩的国家生态林，既无工业污染，又无生活污染。它的土质都是火山岩成气土，微量元素含量很高，所以它生产出来的艾草和其他中药材品质都达到了道地中药材的标准。明光1号在这个基地种植出的产品，自然拔得全省艾草头筹。

同时李纯渠又研究出了一种只除草不伤苗的艾草专用农药，申请了国家专利。

这两项成果在2020年中国安徽名优农产品暨农业产业化交易会上一经面世，立即引起轰动，成为本次农交会上的两道亮丽风景。在交易会上，明光艾草获评安徽省十大优质农产品金奖。

多年从事艾草种植和加工，李纯渠在艾草种植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是艾草田除草却是心中无法平复的痛。早年他一直是采用人工除草的，但随着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人工越来越贵，而且还都是老弱者，效率很低。有时候，他们除着除着，杂草就把艾草淹没了。

即使是这样，除草工人还是越来越难找。他也曾尝试用机械除草，却只能割除田埂边的。

为什么不用除草剂呢？因为喷了除草剂，草被除了，艾草也死了。艾草属于菊科蒿属植物，是双子叶植物，而水稻、玉米、小麦都属于单子叶植物。目前市场上绝大多数除草剂都是针对水稻、玉米、小麦等大田作物的除草剂，无论是防治禾本科和阔叶类杂草，还是防治尖叶草除草剂，以及灭生性除草剂，如果在艾草田盲目喷洒，杀死杂草时，也会杀死艾草，将会对艾草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艾草田的杂草如若不除，就会越长越旺，严重影响艾草的生长。因此，艾草田除草是广大种植户面临的一个巨大难题。

安徽农业大学在明光建有新农村发展研究院，李纯渠向农大教授请教。在教授的指导下，对艾草田杂草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归类，然后就是反反复复做各种出除草实验，开始3年，要么杂草艾草都不死，要么杂草和艾草一起死，均以失败告终。

不服输的李纯渠和全国各地的除草剂厂家进行了联系，但是反馈的信息一般都是，艾草属于小众产业，厂家也都未曾开发这样的除草剂。李纯渠只好重新补习各种除草剂的化学知识，醇、苯、脂肪酸、有机胺、有机磷等有机化合物，触杀、内吸传导方式等等内容，然后就在自家的艾草田反反复复地实验，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50多次的实验，经过反复的配比，终于找出了艾草田除草的新方法，既对艾草没有伤害，又对杂草进行有效灭绝。

艾草田除草的大问题终于得到较好的解决，很多艾草种植户慕名而来。河南南阳、湖北蕲春等艾草种植户知道后，不远千里来到明光，李纯渠也毫不保留地告诉他们除草的方式和注意事项，给他们配比好药剂供他们使用。南阳的一位艾草种植户说，安徽不但艾草出名了，解决艾草除草的绝招也出名了。喷施配比好的溶液后，就可以达到一次性除草，且对艾草无害。这样，每亩田每季节约大六、七十块钱，两季就是100多。若是每年三季，差不多节约200元。单此一项，一些种植大户每年就能节约几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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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制改革以来，如何发展林草经济，成为明光市各级林长们思考的问题。在相关专家的提议下，明光市瞄准中医药和大健康产业，深入调研、发挥优势、因地制宜大力推广艾草种植，结合林长制，将这一适应性产业作为推动产业扶贫和乡村振兴的特色产业。

明光市委、市政府提出“打造百亿艾草产业”目标要求，出台了《明光市艾草产业发展奖励扶持办法》，整合专项贷项目、高标准农田建设、人居环境改造等项目资金发展艾草产业。各乡镇街道在市奖励扶持的基础上，相应增加了扶持资金。仅2021年明光市就新增艾草种植面积3万亩。截至2023年，明光市50亩以上种植大户200家，艾草面积超过7万亩，年总产值近15.2亿元。根据规划，“十四五”末，明光艾草总面积将达到20万亩以上，总产值可达100亿元。这株百姓眼中曾经的“蒿草”，如今已经成为真正的“金钱草”，目前正朝着百亿级产业的目标阔步迈进。

2023年7月18日，在明光市自然资源局党组成员王献昌的陪同下，我走进安徽臻艾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艾草种植基地，看见今年第二茬艾草正在疯长。“在明光，艾草一年可收割3到4茬，今年割3茬应该没有问题。保守算，一亩地产量1.5吨左右。按照今年2600多元一吨的价格，一亩地有4000元左右的收入。”安徽臻艾是明光第一批从事艾草产业化的企业，总经理孙延标在2017年开始种植艾草，经过6年的发展，种植规模达到1500亩，带动周边农户种植艾草3000亩。2022年，企业销售加工艾草2000吨，产值5000多万元，为当地老百姓带来2000至3000万元收入。

随着艾草的价值被不断挖掘，当地不少农户主动加入到种植艾草的行列中来。目前，明光市涧溪镇、石坝镇、古沛镇等艾草种植基地示范片已达50多个，从事艾草种植大户、家庭农场、农业合作组织192个。

艾草种植只是第一步，打开销路才是致富关键。明光市通过招商引资打造艾草龙头企业，通过采取“公司+农户+基地”的模式，引导农户与当地龙头企业合作订单种植艾草，实现产、供、销一条龙服务，农、工、商一体化的艾草产业发展格局。

为进一步打开销路，明光还发展“电商+艾草”模式，设立以艾草为主导产业的电商物流园区，制定《明光市农村电商发展扶持政策》帮扶农产品电商企业开展上行工作，打通艾草产品销售渠道。线下打造明光艾草产品电商展示馆，展馆建成以来先后与同程旅游集团、南京凯撒旅游有限公司、皖美好商城、云闪付等公司合作，先后进行多场直播带货活动，直接销售额近240多万元，接待本地顾客及游客1.5万人次，实现销售额770余万元。

11月“嘉山秀水，自在明光”采风活动中，我又一次采访李纯渠。在安徽永缘艾业有限公司的产品间，艾枕、艾被等包装精美的床上用品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艾草浑身都是宝，艾绒可以做艾柱、艾条、盖被，剩下的艾渣可以做枕头、饲料。甚至连艾灰也大有用处。”谈起艾草的用途，身为董事长李纯渠如数家珍。

总投资1.5亿元的安徽玺艾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则将目光瞄准日化市场，主打洗衣液、沐浴露、精油等艾草系列日化产品。“1吨艾草可提炼2.6公斤精油，市场价值极高。”董事长栗小明给我们介绍，企业还打算将艾草应用到化妆品，打入化妆品市场。

目前，永缘艾业、艾缘公司、安徽中艾公司、明艾堂等9家艾草精深加工销售企业相继建成投产，明光的艾产品深加工、研发力度进一步加强，艾草全产业链不断完善。

栽下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为了让招来的企业能留得住、发展得好，明光整合项目资金6000万元，建设了明光市溪口省级现代农业产业园。产业园以艾草产业作为主导产业，大力发展优质艾草、特色经果林、林产品精深加工和休闲农业建设，按照“循环经济”发展理念，积极推广“林下经济”生态循环发展模式。溪口产业园现有艾之健药业科技有限公司等艾草加工企业5家，艾草产品主要有医用、保健、床上用品、日用化工4大系列，艾条、艾柱、艾草养生足浴包、艾草牙膏、香皂、洗发露、沐浴露、洗手液、香膏、艾绒被、艾绒床垫、艾茶、艾香等200多种产品销往国内外。生产下脚料艾灰做预防非洲猪瘟的猪饲料添加剂，通过延伸产业链提高农副产品附加值。皖明艾、滁明艾、艾上艾、皖艾、明御艾、亭美滁艾、醉美滁艾等一批“艾”产品牌，正在占领市场。

明光艾草种植区已经成为安徽省特色农产品优势区，获得中国品牌创新奖、中国艾草行业最具影响力品牌等称号，在省内外产生了重要影响。

艾草制品展示中心、艾草制品体验馆、艾草制品一条街、艾草小村等众多的艾草元素，还和黄寨草场、嘉山县抗日民主政府纪念馆等形成了独具艾草风情的老嘉山森林休闲旅游路线。在李纯渠的基地，我还看到了鲜红的艾草，它们是今年的第4茬艾草，经过霜染后，叶片红于二月花了。这连绵的红色，让冬天的明光变得异常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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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圃产业是周期长、存量大、同质化严重的产业，宣城市宣州区东华山苗圃园老板胡满清，为充分利用林下地，创造出新的效益用于弥补苗圃的投入，尝试过各种林下套种模式，但收效甚微。在一次次耕作中，胡满清发现，在林下自己野生的艾草总是长势旺盛，人工除草后不久，艾草又生长出来了，这让他很是纳闷。

2021年5月12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南阳市考察，重点关注了艾草、月季两大产业，并强调“地方特色产业发展潜力巨大，要善于挖掘和利用本地优势资源，加强地方优质品种保护，推进产学研有机结合，统筹做好产业、科技、文化这篇大文章”，“我们一方面要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另一方面也要发展就业容量大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把就业岗位和增值收益更多留给农民”。

看了新闻，胡满清忽然感觉到，这林下的艾草竟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于是他查阅了大量的新闻资料，才发现原来这小小的艾草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进一步了解之后，胡满清脑海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得知安徽明光艾草产业发展势头正旺，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明光进行考察。在明光永缘艾业公司，遇到了安徽省三农协会秘书长陆学冬和从事艾草制品销售的皖艾公司，经过和明光艾草产业带头人李纯渠的深入交谈，胡满清敏锐地察觉到，艾草产业如果转移到皖东南地区，不仅可以充分利用林下闲置用地，以草控草、降低人工除草成本，让荒山和撂荒地重新绿起来，而且可以创造可观的经济效益，艾草，必将成为农民增收致富的朝阳产业。

胡满清对这个产业充满了信心，回到宣城，立即进行了规划，在林下苗圃创建“艾上红枫”示范基地。同相关镇村对接，承包了复垦地和撂荒闲置的用地作为规模化种植基地。

2020年，山东临沂的种植大户吴小阳很看好艾草的市场，但是对于艾草种植还有很多问题不了解，比如种苗的培育、收割时间等。9月3日，他不远千里从山东来到明光艾草种植基地实地考察。李纯渠热情接待了他，将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分享给了他。

2023年4月18日，灵璧县冯庙镇张汪村驻村工作队带领部分党员、群众、致富带头人前往明光市涧溪镇等地，对艾草种植项目进行实地考察学习，计划在张汪村实施艾草种植项目，增加集体和群众收入。

芜湖、黄山等地也都有人前来明光考察艾草种植，小草真的成为大“艾”了。

初审｜陶昌斌
审核｜王玉荣
审签｜张   毅